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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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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4 章

昏黑的夜鋪天蓋地, 街邊人家門前懸著的燈籠燭光暗淡,堪堪模糊地照亮了石板路。

街外的熱鬧聲音遙遠得不甚真切,在寒風輕卷起枯葉的沙沙聲裏, 崔硯池的眉眼溫柔俊朗,誠摯得如竹林裏藏著的一汪靜默幽深的泉。

沒有一個人能像這樣看進任煙煙的心裏, 任煙煙喜歡看崔硯池的眼睛, 因為她喜歡他眼中的沈靜。

崔硯池的沈靜就像塊沈在清潭底,就算經年累月受水流沖刷, 也不會有絲毫轉移的青石。

君當作磐石,妾當作蒲葦。蒲葦韌如絲,磐石無轉移。

任煙煙不知不覺想到了這幾句詩。

一點涼意落在任煙煙鼻尖,任煙煙懵懂擡起頭, 細碎的雪從漫無邊際的黑色天空簌簌落下,在空中不知會去往何方地回轉飄搖。

“下雪了。”

她驚喜不已地望向崔硯池。

任煙煙的笑容是與這黯淡冬夜不相稱的嬌媚明艷,認真等待答案的崔硯池看到她這個笑,低無可奈何地也笑了。

他想,他已經知道她的答案了。

“是啊,下雪了。”

崔硯池聲音低輕, 笑意風流從容,任煙煙臉一熱,心頭忽而湧上了股難以抑止的羞怯。她偏過頭,輕咬下唇想要壓下笑意,無奈不斷往上飄的歡喜根本不容她忍耐。

“回家吧,崔大人。”

任煙煙快步走到崔硯池前面,帶著笑輕悄一語。

雪洋洋灑灑越下越大, 任煙煙仰頭望向夜空,初雪似無盡頭地飄落, 她只覺這深冬夜裏寒冷刺骨的風都帶上了幾分又冷又甘的味道。

一夜落雪,第二日便天地銀白。

前一夜,任煙煙在臥雲閣擁著被子聽了半晚的雪。她在輕微的雪聲裏想了很多,但主要在想崔硯池。她甚而無聲地呢喃他的名字,一遍遍回想他對自己說的話,看向自己的眉眼。

清晨,穿窗照在帳上的雪色映得房間十分亮堂,任煙煙醒來不及穿衣便跑到窗前,推窗一望,雪勢依舊瀟瀟,她不由心情輕快。

“阿碧,今日給我畫個梅花妝吧。”

屋外寒氣逼人,北風撲面,任煙煙關上窗戶,走到梳妝臺前彎腰對鏡,笑著向阿碧提議。

任煙煙昨晚回來後心情大好,也不提什麽要回王府的話了。阿碧早好奇任煙煙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轉變,昨晚她不敢多嘴,此刻她見任煙煙笑眼彎彎,心思便又開始活絡。

“好。”她點頭答應,眼眸一轉,又機靈問道:“那姑娘,今天要回京郊嗎?”

任煙煙挑著妝奩裏的首飾,頭也不擡。

“不回。”

阿碧心思玲瓏,就此便猜出來任煙煙已與崔硯池言歸於好。她抿唇暗笑,這日為任煙煙梳妝得特別仔細。

鏡中人嬌波流慧,眉心一點花鈿猶為艷絕,任煙煙滿意望著鏡中的自己,囑咐道:“下雪寒氣重,你去要廚房備點羊肉和黃酒,等到晚上大人回來,在映碧館擺晚飯。”

任煙煙提起,阿碧想起一事忘了稟告,忙道:“姑娘,大人今兒告病在家,沒去上朝。”

告病?昨兒看著還挺精神的呀!

難道是吹風吹病了?

任煙煙剎那心思百轉,便聽阿碧笑道:“花郎一大早跑過來跟我說大人告假在家,那時我可莫名其妙,想著他伺候大人,我又不伺候大人,他來同我說這些做什麽?”

是有多刻意,還特地讓花郎來跑一趟。

任煙煙搖頭輕哂,眸中亦是漾起笑意。

窗外皎雪瑩瑩,青竹森碧,屋內墨香氤氳,靜得可聽見屋外從竹葉上落下的簌簌落雪聲。

小爐青煙裊繞,崔硯池閑適翻著手中的書卷,外間傳來期待許久的聲音,他默然笑著放下書卷,便見一張如花貌將虛掩的門推出了一條縫。

眉間一點朱紅的梅花花鈿襯得來人眼眸靈動,面容清艷,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書桌前,很樂意知道接下來有怎樣的揶揄玩笑在等著他。

雪光從窗口側照在崔硯池身上,君子如玉,任煙煙莞爾一笑走進房中,掩上門卻只是站在門口笑道:“崔大人,聽說你病了,告了三日假。”

崔硯池微笑著一點頭,並不急起身。

“是。”

今日似乎很適合閑磨時光,任煙煙款款走到崔硯池書桌前,清亮的眼中笑意不減。

“崔大人在看什麽?”她慢條斯理地說著,拿起他方才看的書,看到書上“清晨簾幕卷輕霜,呵手試梅妝。”之句,驀地有種小心思被人看破的赧然。

“除了這個,先前剛還看過‘雲鬟翠鈿浮動,微步擁釵梁。’之句。”

崔硯池望著任煙煙笑得溫文。

“煙煙,今日這妝格外襯你。”

兩首《訴衷情》,皆是婉轉纏綿,情思悱惻。任煙煙一直以為崔硯池是個不解風情,由她調笑的木訥人,此時聽得他這文辭隱喻,不由作羞。

“輕薄!”任煙煙不願落於下風,她蹙起黛眉,裝作惱怒地將書擲向崔硯池懷中,又嬌嗔狡黠地反問道:“崔大人便是這樣飽讀詩書的嗎?”

美人活色生香,崔硯池心意更是從容。

“是啊。”他不僅坦然承認,還道:“除了這兩句,我還讀過許多。你若都不喜歡,我也可為你寫上幾句。”

任煙煙自不懷疑崔硯池真能寫上兩句,只是這場景未免太過親昵,她臉面一熱,硬著頭皮道:“我看崔大人精神得很,一點也不像染了風寒了的樣子!”

任煙煙兩頰微粉,神態輕盈怯然t,眼中更如含了兩汪被吹柔了的春水,崔硯池微微一笑,見好就收。

“風寒不過是托詞,實則嘛……”他拿書點點自己的額角,忍不住輕聲一嘆,“你昨天下手也太重了點。”

竟是為此。

任煙煙掌不住輕笑出聲。

“還笑。”

崔硯池面露無奈。

任煙煙過意不去,這便欠身前去察看崔硯池的傷勢。額上紅腫的地方顏色已轉為青紫,不過青的地方一大半都在發裏,是以看著還好。

“疼嗎?”

任煙煙擡指輕按崔硯池傷著的地方,傷處未好,崔硯池輕嘶一聲,握住了任煙煙的手。

任煙煙關切看向崔硯池,“疼啊?”

兩人咫尺,任煙煙神情認真,身上脂粉香馥暖動人,崔硯池望著,忽而心猿意馬。

“有些疼,你可打算怎麽賠罪?”

他幹脆回答,握著任煙煙的手沒打算放開。

賠罪?

竟然還要賠罪?

任煙煙詫異得睜大眼睛,倒真被崔硯池問住了。

半晌,她訕訕笑道:“崔大人,這可有一半是你自找的。”

“我自找的?!”

崔硯池萬萬想不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。

“可不是是你自找的?其一,我昨天是無心;其二,要不是你之前一直不告訴我真相,我何至於那般?其三,與其說我向你賠罪,我倒覺得你不如先想想自己有多少罪要向我賠吧!”

還能這樣強詞奪理的?

崔硯池聽得傻眼,多少佩服起任煙煙無理攪三分的本事。

不過口舌之爭,他也一向不弱於人。

他笑道:“我的錯待我日後向你一樁樁賠,今日我們先把昨兒的賬給銷了。”

“你先放手。”

任煙煙眼眸一轉,直接耍賴笑著往後抽手。

好不容易握到的手,哪能輕易就放開?崔硯池搖頭拒絕,但握著任煙煙的手笑道:“不,你先說好打算怎麽賠罪。”

“嗯……”

窗外的雪如撒鹽般下落,任煙煙歪頭思索一剎,興致勃勃地提議道:“不如我們去舫齋,我要阿碧去備下好茶和生的山藥梅花餅。我們一邊賞雪,一邊飲茶烤餅,豈不樂哉?”

論詩書易禮,任煙煙拍馬不及崔硯池,但說享樂情趣,崔硯池則是百倍不如任煙煙。

“不錯。”

崔硯池欣然應允,任煙煙亦是得意自己的主意。

“那崔大人,可以放手了嗎?”

任煙煙眼角眉梢盡是笑意,三月春風拂面過,崔硯池更不願放開面前艷若桃李的人。

“且去舫齋再說吧。”

崔硯池一挑眉尖,牽著任煙煙往書樓外走,任煙煙不想崔硯池這般無賴,可感觸到他手的溫度,心裏便泛起隱約的歡喜。

任煙煙悶不吭聲地認了崔硯池這回的放肆,崔硯池往前走過幾步,又一下停住腳步。

“啊,還忘了要阿碧備件東西。”

任煙煙不解。

“什麽?”

崔硯池揚唇一笑。

“琵琶。”

琵琶?

“是啊,琵琶。你多久沒碰琵琶了?你不是說過要請我當老師嗎?今日得閑,不如你我切磋切磋。”

好好的怎麽又要教琵琶了?

任煙煙一楞,可轉念便想明白了崔硯話後面的意思。

喬家深閉郁金堂,朝鏡事梅妝。雲鬟翠鈿浮動,微步擁釵梁。

情尚秘,色猶莊。遞瞻相。弄絲調管,時誤新聲,翻試周郎。

最撩撥動人的情意是暗暗說出口的情意,任煙煙壓抑著跳得飛快的心,婉然向崔硯池笑道:“好,今日曲有誤,崔郎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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